更文三年起步,開坑說說而已
麻里菜|肖根|酥肉|日月|安崎
-酥肉西幻AU
-黑龙苏x魔法师语
-“凡有所始,必有所终。唯有循环例外,它无始亦无终。”
『龙有接近于无限的生命。苏芮琪一次次地看着刘人语降生,又一次次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。』
少女睁开双眼时,天色已经昏黄。
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在不知名的海岛上,瞭望塔顶,蔚蓝的天空。
有一只黑龙日复一日地盘旋着。
她能清楚的记得那条龙身上的黑色鳞片,在太阳的照耀下会闪出暗金色的光芒;能记得黑龙化身成为的少女,在她耳边发出的叹息;甚至能记得她那双冷冽的眼,凝望自己时认真的神情。
可是,那条龙说她叫什么来着?
唯独,她的名,刘人语完全想不起来。
身上还有上一场激战留下来的伤,肋骨大概是断了两根,每一次呼吸都惹来难耐的痛楚。
遵照老师的指令,刘人语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法师塔出来历练。没想到第一次踏进迷雾森林,就遇上了狡猾成性的风狼狼群。
与十几只魔兽的恶战,耗尽了身上所有的物资,她躺在肮脏的泥地里动弹不得,甚至因为精神力的枯竭,连低阶的治疗术都无法使用。
啊,她忍不住半是苦笑半是低吟,早知道就跟老师撒撒娇说不想出塔了嘛。
不出多久,就会有魔兽被血腥味引来,她已经能听到周遭逐渐清晰起来的吼叫声。
精神越来越涣散,伤口不断流出潺潺的血液,她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,氧气的稀薄让她的大脑愈加昏沉。
在意识消散之前,有熟悉的气息笼罩住了她。
很冷,像是梦里那条龙拥抱她时的温度。
但她觉得安心。
刘人语再次转醒是在一个洞窟里。
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身旁有温暖的火堆。
有个少女背对着她,站在洞口。
黑色的马尾被远方的风抚过,扬起美丽的弧度。
「咳。」顽皮的风顺势钻入她的鼻腔,让她忍不住轻咳出声。
少女闻声回头,冷凝的双眸几乎没有温度。
「你醒了。」她沉声开口。
「感谢您的照拂,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几乎都被处理过,刘人语发自肺腑地对素未蒙面的旅人开口,「愿创世神的荣光照耀您。」
然而少女没有回答,反而露出了讥讽的神情。
一时间洞窟里只有星火爆裂开来的声响。
好尴尬……看来这个人不太好相处。
「还未请教您的大名?我是刘人语,瑟希尔法师塔的学生。」
秉着少女对自己有救命之恩,刘人语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口。
「……芮,过路旅人。」
自称为芮的少女沉默地走向她,用不甚温柔的力度抬起她的下巴,检视着她胸口上固定用的夹板。
明明是冰冷的手,却有火烧般的热意席卷上刘人语的脸。
芮没有在意她的反应,只是兀自退开,从火堆上的简易烤架取下不知名的兽肉递给她。
「吃吧。」
「谢谢。」
洞窟重新陷入沉默的漩涡,只有不时呼啸而过的风证明时间还在流逝。
后半夜刘人语一直睡得不太安稳。
连日来的疲惫,加上先前的恶战,让她发起了高烧。
明明是深冬,身体却滚烫的宛如野火蔓延。
「刘人语。」
不知道是谁在耳边轻声地叹息,她下意识地靠近对方冰凉的怀抱,终于沉稳地睡去。
梦里依旧出现了那只黑龙。
她带着她在天上飞行,穿越城镇、湖泊、高山、大海,最后回到有着瞭望塔的海岛。
然后画面一转,黑龙幻化成黑发的马尾少女。
她们躺在海岛上的薰衣草花田里,抬头就能看见蔚蓝的天际与珍珠一般的浮云,少女会拿着长草挠她的痒,被她打回去也只是傻笑。
她会在归家时替她整理顽皮的发丝,修长的指尖抚过唇瓣、脸颊,最后到达耳际,明明是安静的画面,刘人语却能倾听到她诉说的缱绻情意。
在紫色花蕊点缀的梦境中,她们似乎总是陪伴着彼此。
『小辣鸡!』她听到黑龙是这么叫她的。
『……你才是辣鸡!』可是她是怎么呼唤对方的,她没有听清。
天亮转醒时,只有几近熄灭的柴堆陪伴着她。
如果不是身上披着的深灰色长袍,刘人语几乎就要以为名为芮的少女也是她的一场梦境。
「你醒了。」
又是相同的话。
刘人语看见芮踏着地上的积雪朝她走来。
「附近有高等魔兽,找不到能捕食的生物,吃点野果充饥吧。」
「噢,好。」她接过芮递过来的食物,「其实,你可以丢下我的。」
芮明显地露出错愕的神情。
「我是伤患,在这片森林中只会是你的累赘。」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,「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过路人,芮真的可以不必……」
「等一下吃完给你换药,敷上去的麻醉草药应该药效快过了。」
然而少女抿着唇角,打断了她的话。
「你真的不必顾虑我。」
「你并不是累赘。」芮低垂下眉眼。
「而且,我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接触过其他人类了。」
看着对方沉静乖顺的样貌,刘人语觉得鼻酸。
但她不知道是因为少女那句坚定的『你不是累赘』,还是因为『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类』的寂寞语气。
迷雾森林高等魔物遍布,魔法元素也异常的稀薄,与其说人迹罕至,倒不如用荒无人烟来形容。刘人语不知道芮自己一个人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,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至此。
她不想问,更不敢问。
曾经她也一个人,在法师塔渡过了漫长而孤寂的时光。老师很忙,经常性的外出,刘人语是老师唯一的学生。于是她从6岁就学会自己做饭、打扫卫生。发烧不会有人会为她守夜,打雷闪电不会有人为她捂住耳朵,黑夜中不会有人为她留一盏灯。所有阳光正好的日子,她都只能在阴暗的图书室里,一个人,读着一层又一层的羊皮卷轴。
「那,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吧。」
她斟酌了很久,最后这么开口。
「一起?」
然后她看到少女抬起双眼,深深地凝望向她。
「嗯,永远在一起。」
「永远吗……」
即使是支离破碎的声音,芮的表情依然毫无波澜。可是刘人语分明看见晶莹的泪滴,接二连三地划过对方的脸庞。
「我的全名是,苏芮琪。」
「请你这次,不要再忘记了。」
自从苏芮琪告诉刘人语她的真名,刘人语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梦见那条黑龙。
只是场景不再局限于那个海岛与瞭望塔。
她看到无数个,不同身份的自己。有时是东方国度的公主,有时是深海的人鱼,有时就是普通的老百姓。唯独身边,一直有那条黑龙幻化而成的黑发少女。
刘人语觉得,可能是那次对话的结尾让她的梦境掺杂进了现实。
她竟然渐渐地听见自己呼唤那条黑龙的姓名,是苏芮琪。
可是怎么可能呢?
她虽然看不清梦里黑发少女的脸,但是对方脸上灿烂的笑意,总是能透过层层迷雾,投射在她眼前。
而苏芮琪根本是个面瘫。
无论欣喜或泪意,都是一样的表情,一样的冷冽。她觉得可能就如苏芮琪自己所说的那样,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人类,忘了怎么表达最基本的情感。
除了那天苏芮琪突如其来的泪水,刘人语只有在她为自己换药时,能看到对方脸上展露出的、显而易见的担心。
因为肋骨的断裂,她每天都需要敷上特制的药草来麻痹痛觉。
苏芮琪总是蹙着眉头,一脸认真地解开她的衬衫纽扣。
混合着草药的冰冷指尖在她的右胸口上移动,力道很温柔,有种微妙的瘙痒感。她会在她褪去的衣衫下,用一层又一层的绷带缠绕过她的胸口,然后用夹板固定。
虽然过于亲密的举动总是让刘人语感到害羞,但是在对方的悉心照料下,她的伤几乎痊愈。
刘人语记得在她完全恢复的那天,苏芮琪抿着唇角,说她要离开。
「为什么?」
「苏芮琪!」
「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吗?」
「你为什么要走?」
「你不想理我了吗?」
「拜托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……」
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?」
她记得她哭的很大声。可是苏芮琪只是摇了摇头。
「你明明知道,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。」
苏芮琪离开的那个晚上,刘人语又梦见了黑龙。
不论身为东方国度的公主、深海的人鱼、普通的老百姓,亦或是海岛上的少女,最后她总是先她死去。
她能听见龙鸣下的悲戚。
黑龙一次又一次的问她,持续千年万年。
『刘人语,不是说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吗?』
她惊醒在黑龙的悲鸣中,突然明白苏芮琪说的那句『世上根本没有永远』。
可是无论多少次生命,黑龙一直一直来到她的身边。
宛如诅咒。
是的。
宛如诅咒。
不知名的海岛上,瞭望塔的少女,对黑龙许下了永生的禁咒。
『你说东方的血脉总会轮回,如果有一天我先你死去,你要来找我。』
『你要带我回来。』
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。』
黑龙说好。
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时间太过漫长,刘人语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、苏芮琪又走了多久。
每个夜晚陪她入梦的,都是那条黑龙。
黑发少女的面容越来越清晰,最后跟苏芮琪的模样重合在一起。
如果不是那天她遇到亡灵法师,身受重伤。她几乎就要以为这一切其实都是她的梦,醒来以后她就会回到法师塔,过着日复一日、独自一人的生活。
可是身上的痛感太过强烈。
苏芮琪拥抱住她的手勒得她快喘不过气。
「你是傻子吗!」少女满脸泪水,「你如果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,我要去哪里等你。」
于是她笑了出来。
「你终于来找我了,苏芮琪,我好想你。」
少女幻化回龙形,带她飞越天际。
飞往法师塔的路上,苏芮琪絮絮叨叨地对她说了好多话。
她逐字逐句的听她说完。
从千万年前她们第一次的相遇,到千万年后的现在。
魔法师被誉为神明的智慧之火不是没有由来,只要不断突破阶位,生命就能被延长。她再一次从重伤中活了下来,与苏芮琪在塔中蹉跎百年。
这也许是她与她共度的、最长的一段时光。
可是时光再长,对龙来说也不过片刻。
在最后的日子里,她对苏芮琪说了抱歉。
对不起,我这次又不能信守永远了。
你以后不要再等我了。
我放你自由。
最后少女带她向海上飞去。
「我们回去瞭望塔吧。」
「那里依旧四季如春,你一定会很喜欢那边的天气。」
「刘人语,不要睡着好不好?」
「我还没带你去看那里的薰衣草花田。」
「你还记得瞭望塔的老爷爷吗?」
「现在还是他的后代在那里看守,长得跟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,你看到一定也会觉得很好笑。」
「刘人语,你还醒着吗?」
「不要跟我恶作剧啦。」
「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?」
千万年来,苏芮琪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刘人语降生,又一次次的把她带回这里。
瞭望塔下的、名为『刘人语』的骸骨堆,随着日月的侵蚀,最后全部都化为尘埃黄土,没有一次能变成『永远』。
如果可以,苏芮琪宁愿她在少时没有遇见过刘人语。
这样她也许就不用活在名为『永远』的孤独之中。
可是刘人语的笑容,她如繁星一般闪耀着的双眼,她为她唱过的每一首歌、每一刻。
她舍弃不了。
所以每一次、即使知道这只会是永恒中短暂的片刻,她都还是乖乖听刘人语的话,去找她。
你说人类何其自私,将短暂的生命说成永远。
让她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长河中,不断地漂泊。
『永远』之於苏芮琪,就是一句没有止境的、被反复诵唱的诅咒。偏偏她甘之如饴,妄想也许这一次她们就能真正地永远在一起。
「刘人语,我们到家了,这次永远在一起好不好?」
然而周遭只剩海浪拍打堤岸的声响。
无人回应。
在不知名的海岛上,被废弃的瞭望塔顶。
有一只黑龙日复一日地在天空上方盘旋。
她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爱她刻骨,与她共度生生世世。
她曾是东方国度的公主,曾是深海的人鱼,曾是塔中的法师。
但在她心中,她一直是那个瞭望塔下的天真少女。
那个说要与她永远在一起的少女。
所以无论后来的她对她说过多少次:苏芮琪,不要再等我了,我放你自由。
她都不曾真的听进去。
因为她知道,少女最初说的永远,是真实。
龙的应允,也是真实。
否则少女不会一再的想起她,不会一再的在梦中呼唤她。
黑龙的姓名已然被世人忘却。
黑龙自己也几乎忘却。
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,也没有人知道它为何盘旋不息。
时间的长河兀自流淌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在等待名为『永远』的奇迹——
等待名为『刘人语』的少女。